教育,是一种“慢”的艺术,是一个“渐”的过程,需要文火慢炖,微雨渐润。
然作为育人主阵地的课堂,每节只有40分钟,关于能力目标、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目标,却难以“一课毕功”。
教育的许多契机是躲藏在寻常不经意的细节里,假若教师有一颗敏感之心,且慧眼独具,能捕捉这些契机,作为育人的素材,那么即便不是在教室之内,也不是铃声所设定的40分钟里,也可视为一种深广意义上的课堂。
这样的课堂,不再囿限于一个空间,也不局限于一个时间,而是在辽阔的天地里,师生一起向着阳光明媚生长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生活是本教科书,社会是个大教室,教师用心创设且助益了学生成长的,都是课堂。
一句话,心里有学生,哪里都是课堂。
01
一堂完整意义上的课
并不局限于40分钟
一堂完整意义上的课,并不局限于铃声所设定的40分钟,而是包括平时的储备、授课的酝酿和实施、课后的跟进等系列活动;不是只停留于讲台上的时刻,而是延伸到平日里与学生的各种交互活动。这种“交互”,是两个独立的个体间情谊和思想的循环往复互动,并在螺旋式的进程中不断叠加和相互增益。
基于这样的认识,我不止平时处处留心,采撷和积累素材,作为备课之资,同时还会适时将一些主题延伸到课下。
以《敬畏生命》一课为例。
这一课,单看其知识与技能目标,是引导学生知道敬畏自己和他人的生命,并理解人对生命的敬畏心,这一目标通过课堂施教,大体可以达成。
然而它的过程和方法层面的目标“能谨慎处理生命关系、处理生命问题,提高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的能力”和情感态度价值观目标“提高敬畏生命的意识,尽己所能追求生命的美好”却难以毕其功于一课。
对此,我将课题延伸到了课后,着意于平时,遇物则诲,相机而教,引导孩子善待自己、善待他人、善待万物。
我努力引导孩子善待自己,以增强生命的弹性和韧劲。尤其当有孩子受伤受挫而困顿彷徨时,告诉他,人生的考验会很多,不要对所有的伤害都很敏感,试着学会忽视那些轻微伤害,这是对抗挫伤的有力武器。对轻微伤害保持钝感,可以增强自己前行的勇气,然后检点好行囊,重新审视方向,找到可行的路径,大踏步坚定前行。
如此,便会生起一些从容,处顺境而不轻狂,陷逆境而不颓丧,即便路遇泥泞,也葆有一颗玩泥巴的心,让生命充满张力和韧劲。这样,孩子们就不容易轻易放弃自己,甚至是伤害自己。
我努力引导孩子善待他人,以增强生命的温度和厚度。引导孩子学会主动关怀,因为主动关怀既提高了他人的幸福指数,也提升了自己的快乐指数;引导孩子参加公益活动,诸如做义工,或是选择一个人长期地帮助他;引导孩子体验人生百态,诸如看小贩谋生、自己购买火车票体验城市务工者的返乡路等。
渐渐地,孩子们越来越主动表达关怀:一孩子常常备着青草药膏,说是班里常有同学被蚊虫叮咬,这小小的青草药膏可以派上用场,而且不占地方;一孩子常常会带点面包,说是万一有同学没来及吃早餐,可以暂时充饥;一孩子感冒了,只见他独自一人走到边上去吃,说是怕把感冒传给同学……
都是日常生活里很微小的细节,却很暖人。更为重要的是,孩子们从中体会到一种良好关系的建立,不是单纯的技巧问题,而是发乎内心的真诚和善意。
我努力引导孩子善待万物,以提升生命的宽度和高度。我曾花了相当一段时间,给孩子们看丰子恺先生绘制的《护生画集》,同时辅之以读到的、听到的、看到的当下有关生命的故事。
这种细水长流的教而化之和涵而育之,能渐渐涵养起悲悯的性情和品质,能帮助孩子认识自己与他人、与社会、与自然的关系,一步一步拓展出一个更辽阔的世界,颇有种电影《一代宗师》中那句“见自己,见天地,见众生”的意味。
以上种种,都是40分钟外对“生命”课题的有益补充,是一个完整课堂的有机部分。
02
一个问题,就可能是一个课题
课堂不是穷尽所有真理,也不可能穷尽,不过是借助“树木”来认识“森林”。反过来,能用以帮助认识“森林”的“树木”,就可开发为一个课题,哪怕是一个微课题。
复学后,一次给孩子们打饭,只见一孩子指着葫芦说“老师,我不要丝瓜”,我纠正道“是葫芦”。结果由于每位学生之间间隔一米,这样隔四五个后就听不见,于是不断听到有学生说“我不要丝瓜”。
想起自己童年时种马铃薯、割稻谷、用麦秆吹豌豆的记忆,对于现在的孩子,是很遥远的距离,他们普遍迟钝于泥土的消息,极易患“田园缺失症”。他们不了解食物的来源,更不知其初始模样,以致葫芦和丝瓜傻傻分不清,遑论五谷的区分了。
现在高度重视劳动教育,但从重视到落实之间,还有长长的距离要走,这还有赖于学校、家庭、社会三位一体的共同努力,包括每一位教师的真实汗水。于是我决定将这个问题开发为课题,巧的是,第二天就是“五一”长假,于是我因时制宜地设计了以《餐桌上的故事》为课题的系列活动。
活动一:走访——去菜场看看蔬菜的“素颜”模样
菜场,永远是最具人间烟火的地方,承载着餐桌上的春夏秋冬,借着“五一”去菜场逛逛,辨认一下食物的原始模样。一天下来,班级圈里热闹非凡,不断有新感言推出:
王皓轩把大蒜说成韭菜、把葫芦说成倭瓜、把秋葵说成辣椒,囧一地;
孔然在店主的疯狂暗示下终于分清了葫芦和丝瓜;
迷之自信的朱开颜,见到小葱和蒜苗以为是“亲兄弟”……
虽然过程是大写的尴尬,但收获也是肉眼可见的,苋菜、蒿菜、空心菜之类的区别,大白菜、娃娃菜、包心菜之间的差异,已基本能辨认,从此再也不会丝瓜葫芦傻傻分不清。
活动二:寻根——追寻一棵菜的前世今生
对于美食,不但能品其味,还能识其源,去查询一下各路蔬菜的“祖籍”,看看哪些是“土著”哪些是“移民”?它们又是何时上了我们的餐桌?你和它们有过怎样的故事?
寻根,就是寻祖,只是根用于植物,祖用于人类,本质并无二致,都是关于来源问题。了解作物的来源,就是为它们认祖追宗,有种文化上的追寻之意。经过一番探寻,同学们又是惊喜连连:
石福颖同学发现远在4500年前白萝卜就已成为埃及的重要食品,看过电影《捉妖记》,发现里面的“胡巴”只要一生气就会变成“白萝卜”,于是每次吃白萝卜就会想到胡巴!
赵乐涵同学则做了一番概括,农作物里名字带“胡”的,多是两汉、南北朝时传入,比如“胡桃”;名字带“番”的,多是南宋至元明时经“番舶”传入,如“番茄”;名字带“洋”的,多是清朝时传入……
此外,茭白、南瓜、番茄、香菜等一大波蔬菜的“祖籍”也被相继追寻,经这番追寻和讨论,顿时与蔬菜有了一种情感上的关联,如同对人一般,越是了解越能理解越能珍惜。
活动三:考察——去田地里看看蔬菜们的“儿时模样”
蔬菜难以辨认,很大原因是孩子们看到的都是经过采摘和处理的,并未见过它们的全貌。于是我决定带他们去蔬菜的故乡——田地,看看它们的当年模样,及它们的全貌。
走进田地,有把芋艿叶认成荷叶,有把玉米认成甘蔗,有把荇菜认成睡莲,一路上笑料不断。不过,收获也是巨大:
当他们看到结籽的油菜、过膝的玉米、冒芽的芋艿、扦插的番薯、挺立的洋葱时,满是新奇;
当看到甘蔗正破了塑料薄膜而出时,惊呼“原来甘蔗这样长”;
我还带他们去看《康熙御制耕织图》展示墙,让他们知道“衣”和“食”的来源及过程;
带他们去看王祯的《授时图》,领略中华文化隐藏在农作物中的“密码”……
最后,我还略作小结道,人也是一棵植物,需要像植物一样脚下生根、出头自由,以自然、朴素、谦卑的姿势,向着天空尽情生长,孩子们若有所悟地点头。
记得周有光先生说“田野是我的花房”,此时我想说“田野成了我的课堂”。
活动四:实践——烧一顿立夏饭、煮一次立夏蛋
前三个活动,都是停留于观察和认识层面,真正助益生活的,还得落实于是实践。立夏节,国人历来在这一天有吃立夏饭、煮立夏蛋、称重等习俗,带着节日和节气的仪式感,何不借着这个节日做点最应景的事,立夏饭烧起来,立夏蛋煮起来,过个货真价实的立夏节。
应者云集,大家都在自家的厨房里大展身手,手持铲勺,指点锅里的千军万马。那一方厨房,顿时成了各自的万里江山,美景无限。最后,各家都端出热腾腾的立夏饭和立夏蛋,得意得晒在班级圈,进行一番“云赏析”“云指点”和“云品尝”,又引发了众多感叹。
设计这个活动,深层的原因在于,立夏的做饭吃蛋,与元宵的火树银花、清明的祭祖扫墓、端午的食粽赛舟等习俗本质是一样的,都是节俗中的仪式,没有这些仪式,节日便与平日无异。
但是,带着仪式感的节俗,又超越了仪式感本身,立夏的祈求丰收、元宵火树的驱秽求吉、清明祭祖的慎终追远,已经成了我们的文化记忆和精神感念。这次的实践活动,除了出于劳动教育的目的,更是带着对传统文化的价值追寻和情感慰藉之用意。
当然,不是所有遇见的问题都要开发成课题,否则会无谓地消耗太多时间和心力,既无必要,也无意义。只有能助益于学生成长的问题,才值得开发成课题。
03
我们站立的地方
就是一个“教育场”
我们教师身为“传道授业解惑者”,理应“闻道”和“悟道”在先,应是首位学习者,敏感并自觉地将生活中的经历化为人生智慧,帮助自己获得成长,并提炼出切适的部分作为教育资源,帮助学生实现成长。须知,我们提升的哪怕只是一点点,都有可能帮助孩子打开新的成长局面。
更为重要的是,因为“传道授业解惑”,我们怎么样,会极大地影响学生的精神长相。同时我们还是孩子们眼前活的例子,我们的言行便是一种不言之教,孩子们会渐受濡染。可以说,我们是学生精神成长的模板。
尤其当十年前的一个学生,现在成了我的同事,“长大后我就成了你”的故事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,让我更深信教育虽不是万能但真的会对学生产生影响,我们不必夸大教师的作用,但也决不可忽视教师的作用。
在教育教学中,我格外重视自身作为“例子”的力量,力求以教人者教己,这不但让我收获了一个更好的自己,还助益了我的学生。
教育的神奇之处是,教师的点点细行会在孩子们的眼里或是嘴里或是笔下得到“反射”。反过来,学生确乎是教师的精神后裔,不但会模仿教师的言谈举止,更会濡染教师的精气神和审美品味。教师的生动和浪漫犹如一道光,会在孩子们身上“反射”回来。
我们站立的地方,就是一个教育场,在这个场域内,教师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都可能会对孩子们产生影响,甚至是他们精神成长的原乡。
课堂,并不局限于40分钟,也不囿限于校园里。创设课堂的契机,存在于具体环境的每一个具体时刻,如朱光潜先生奉行的“此时、此身、此地”,倘若教师能随时随地敏感地捕捉智慧地创设,那么时时处处都可以是课堂。
心里有学生,哪里都是课堂,如此才能全景式地关注孩子们的成长。
心里有学生,哪里都是课堂,这是一个教师对这份职业的无上敬意和自觉担当。
来源:教研网